佚名《凜凜歲雲暮》

凜凜歲雲暮原文:

凜凜歲雲暮,螻蛄夕鳴悲。
涼風率已厲,遊子寒無衣。
錦衾遺洛浦,同袍與我違。
獨宿累長夜,夢想見容輝。
良人惟古歡,枉駕惠前綏。
願得常巧笑,攜手同車歸。
既來不須臾,又不處重闈。
亮無晨風翼,焉能凌風飛?
眄睞以適意,引領遙相睎。
徙倚懷感傷,垂涕沾雙扉。

凜凜歲雲暮翻譯及註釋

翻譯
寒冷的歲末,百蟲非死即藏,那螻蛄徹夜鳴叫而悲聲不斷。
冷風皆已吹得凜冽刺人,遙想那遊子居旅外地而無寒衣。
結婚定情後不久,良人便經商求仕遠離家鄉。
獨宿於長夜漫漫,夢想見到親愛夫君的容顏。
夢中的夫君還是殷殷眷戀著往日的歡愛,夢中見到他依稀還是初來迎娶的樣子。
但願此後長遠過著歡樂的日子,生生世世攜手共度此生。
夢中良人歸來沒有停留多久,更未在深閨同自己親熱一番,一剎那便失其所在。
只恨自己沒有鷙鳥一樣的雙翼,因此不能凌風飛去,飛到良人的身邊。
在無可奈何的心情中,只有伸長著頸子遠望寄意,聊以自遺。
只有倚門而倚立,低徊而無所見,內心感傷,不禁淚流滿面。

註釋
1.凜凜:言寒氣之甚。凜,寒也。云:語助詞,「將」的意思。
2.螻(lou)蛄(gū):害蟲,夜喜就燈光飛鳴,聲如蚯蚓。夕:一作」多」。鳴悲:一作「悲鳴」。
3.率:大概的意思。一說都的意思。厲:猛烈。
4.錦衾(qīn):錦緞的被子。
5.同袍:猶「同衾」。古用於夫妻間的互稱。
6.累:積累,增加。
7.容輝:猶言容顏。指下句的「良人」。
8.良人:古代婦女對丈夫的尊稱。惟古歡:猶言念舊情。惟,思也。古,故也。歡,指歡愛的情感。
9.枉駕:是說不惜委曲自己駕車而來。枉,屈也。惠:賜予的意思。綏:挽人上車的繩索。結婚時,丈夫駕著車去迎接妻子,把緩授給她,引她上去。
10.常:一作「長」。巧笑:是婦女美的一種姿態,出自《詩經·衛風·碩人》。這裡是對丈夫親暱的表示。
11.來:指」良人「的入夢。不須臾:沒有一會兒。須臾,指極短的時間。
12.重闈(wei):猶言深閨。闈,閨門。
13.亮:信也。晨風:一作「鷐風」,即鸇鳥,飛得最為迅疾,最初見於《毛詩》,而《古詩十九首》亦屢見。
14.焉:怎麼。
15.眄(miǎn)睞(lai):斜視,斜睨。適意:猶言遺懷。適,寬慰的意思。
16.引領:伸著頸子,凝神遠望的形象。睎(xī):遠望,眺望。
17.徙倚:徘徊,來回地走。
18.沾:濡濕。扉(fēi):門扇。

凜凜歲雲暮鑒賞

  此詩凡二十句,支、微韻通押,一韻到底。詩分五節,每節四句,層次分明。

  第一層的四句從時序寫起。歲既雲暮,百蟲非死即藏,故螻蛄夜鳴而悲。涼風已厲,思婦以己度人,想到了遠在他鄉的遊子(丈夫)無御寒之衣。這四句完全是寫實,一無虛筆。涼風之厲,螻蛄之鳴,皆眼前所聞見之景,而言「率」者,到處皆然也。這兒天冷了,遠在他鄉的遊子也該感到要過冬了,這是由此及彼。在寫作上,詩人通過視覺、觸覺和聽覺,不但突出了寒冷的到來,而且也由此想到遠在他鄉的漂泊不歸的遊子(丈夫)。

  然後第二節乃從遊子聯想到初婚之時,則由今及昔也。「錦衾遺洛浦」是活用洛水宓妃典故,指男女定情結婚;「同袍」出於《詩經·秦風·無衣》,原指同僚,舊說亦指夫婦。「錦衾」二句是說結婚定情後不久,良人便離家遠去。這是「思」的起因。至於良人何以遠別,詩中雖未明言,但從「遊子寒無衣」一句已可略窺端倪。在東漢末葉,不是求仕便是經商,乃一般遊子之所以離鄉北井之主因。可見良人之棄家遠遊亦自有其苦衷。朱筠《古詩十九首說》云:「至於同袍違我,累夜過宿,誰之過歟?」意謂這並非良人本意,他也不願離家遠行。惟遊子之遠行並非詩人所要表白的風客。

  自「獨宿」以下乃入相思本題。正因為自己「獨宿」而累經長夜,以見相別之久而相愛之深也(她一心惦記著他在外「寒無衣」,就是愛之深切的表現),故寄希望於「夢想見容輝」矣。這一句只是寫主人公的主觀願望,到下一節才正式寫夢境。

  第三節專寫夢境。「惟」,思也;「古」,故也。故歡,舊日歡好。夢中的丈夫也還是殷殷眷戀著往日的歡愛,她在夢中見到他依稀仍是初來迎娶的樣子。《禮記·婚義》:「降,出御歸車,而婿授綏,御輪三周。」又《郊特性》:「婿親御授綏,親之也。」「綏」是挽以登車的索子,「惠前綏」,指男子迎娶時把車綏親處遞到女子手裡。「願得」兩句有點倒裝的意思,「長巧笑」者,女為悅己者容的另一說法,意謂被丈夫迎娶攜手同車而歸,但願此後長遠過著快樂的日子,而這種快樂的日子乃是以女方取悅於良人贏得的。這是夢中景,卻有現實生活為基礎,蓋新婚的經歷對青年男女來說,長存於記憶中者總是十分美好的。可惜時至今日,已成為使人流連的夢境了。

  第四節語氣接得突兀,有急轉直下的味道,而所寫卻是主人公乍從夢境中醒來那種恍恍惚惚的感受,半嗔半詫,似寤不迷。意思說好夢不長,良人歸來既沒有停留多久(「不須臾」者,猶現代漢語之「沒有多久」、「不一會兒」),更未在深閨中(所謂「重闈」)同自己親暱一番,一剎那便失其所在。這時才憬然驚察,原是一夢,於是以無可奈何的語氣概歎道:「只恨自己沒有晨風一樣的雙翼,因此不能凌風飛去,追尋良人的蹤跡。」這是百無聊賴之辭,殆從《詩經·邶風·柏舟》「靜言思之,不能奮飛」語意化出,妙在近於說夢話,實為神來之筆,而不得以通常之比興語視之也。

  這是否一首怨詩,歷來有所爭議。若論詩中的思婦對「良人」的態度,與其說是「怨」,寧說因「思」極而成「夢」,更多的是「感傷」之情。當然,怨與傷相去不過一間,傷極亦即成怨。但漢代文人詩已接受「詩都」熏陶,此詩尤得溫柔敦厚之旨,故此詩意雖憂傷之至而終不及於怨。這在《古詩十九首》中確是出類拔萃之作。

  前人對最末一節的前兩句略有爭議。據胡克家《文選考異》云:「六臣本校云:『善(指李善注本)無此二句。』此或尤本校添。但依文義,恐不當有。」這兩句不惟應當有,而且有承上啟下之妙用,正自缺少不得。「適意」亦有二解,一種是適己之意。如陳祚明《采菽堂古詩選》云:「眄睞以適意,猶言遠望可以當歸,無聊之極思也。」另一種是指適良人之意,如五臣呂延濟及吳淇《選詩定論》之說大抵旨謂後者。此承上文「長巧笑」意,指夢中初見良俚的顧盼眼神,亦屬總結上文之語。蓋夢中既見良人,當然從眼波中流露了無限情思,希望使良人歡悅適意;不料稍留即逝,夢醒人杳,在自己神智漸漸恢復之後,只好「引領遙相睎」,大有「落月滿屋樑,猶疑照顏色」(杜甫《夢李白》)的意思,寫女子之由思極而夢,由暫夢而驟醒,不惟神情可掬,抑且層次分明。最終乃點出結局,只有「徙倚懷感傷,垂涕沾雙扉」了,而全詩至此亦搖曳而止,情韻不匱。這後四句實際是從眼神作文章,始而「眄睞」,繼而「遙睎」,終於「垂涕」,短短四句,主人公感情的變化便躍然紙上,卻又寫得質樸自然,毫無矯飾。

凜凜歲雲暮創作背景

  這是一首思婦冬夜懷夫的憂思之作,是《古詩十九首》之一。關於《古詩十九首》的時代背景有多種說法。宇文所安認為中國早期詩歌是一個複製系統,找不到「古詩」早於建安時期的確鑿證據。木齋提出《古詩十九首》及建安詩歌的重要組成大部分詩作是曹植之作。李善注《昭明文選·雜詩上》題下注曾釋之甚明:「並雲古詩,蓋不知作者。」並認為作於東漢時期,這也是二十世紀以來的主流觀點。今人綜合考察這十九首詩所表現的情感傾向、所折射的社會生活情狀及其純熟的藝術技巧,一般認為並不是一時一人之作,其所產生的年代應當在東漢獻帝建安之前的幾十年間。至於《凜凜歲雲暮》的具體創作時間,則難以考證。
詩詞作品:凜凜歲雲暮
詩詞作者:【兩漢佚名
詩詞歸類:古詩三百首】、【古詩十九首】、【敘夢】、【抒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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