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棄疾《念奴嬌·登建康賞心亭呈史致道留守》

念奴嬌·登建康賞心亭呈史致道留守原文:

我來弔古,上危樓、贏得閒愁千斛。虎踞龍蟠何處是,只有興亡滿目。柳外斜陽,水邊歸鳥,隴上吹喬木。片帆西去,一聲誰噴霜竹。
卻憶安石風流,東山歲晚,淚落哀箏曲。兒輩功名都付與,長日惟消棋局。寶鏡難尋,碧雲將暮,誰勸杯中綠。江頭風怒,朝來波浪翻屋。

念奴嬌·登建康賞心亭呈史致道留守翻譯及註釋

翻譯
此言登亭憑弔古代遺跡,只落得滿腔愁緒。鍾山龍盤,石城虎踞,真帝王之都在哪裡呢?只留下了六朝興亡古跡。夕陽斜照在迷茫的柳樹上 ;在水邊覓食的鳥兒,急促地飛回窩巢;垅上的喬木,被狂風吹打,飄落下片片黃葉;一隻孤零零的小船,漂泊在秦淮河中,匆匆地向西邊駛;不知何人,吹奏起悲涼的笛聲。
官謝安一代風流,晚年仍不免憂讒畏譏,至有淚落哀箏之悲。謝安將建功立業的機會都交付給兒輩如謝玄等,自己則以下棋消磨時光。官耿耿心曲難為人知,時不我待,惟有借酒澆愁。朝來遙望江頭,風急浪高,直有推翻房屋之勢。

註釋
1.賞心亭:位於建康下水門之上,下臨秦淮河,是當時的遊覽名勝,辛棄疾特愛登此亭眺望。留守:即行宮留守、宋室南渡初,高宗一度駐蹕建康,故稱建康為行宮。
2.危樓:高樓,此代指賞心亭。斛:古人以十斗為一斛。
3. 虎踞龍盤:劉備曾使諸葛亮至京,因睹秣陵山阜,歎曰:「鍾山龍盤,石城虎踞,真帝王之宅也。」(《太平御覽·州郡一》引張勃《吳錄》)興亡:指六朝興亡古跡。三國時吳國孫權,東晉司馬睿及南朝的宋、齊、梁、陳曾先後建都於金陵(建康)。
4.隴上:田埂,此泛指田野。噴霜竹:印吹笛。宋黃庭堅《念奴嬌·斷虹霽雨》:「孫郎微笑,坐來聲噴霜竹。」霜竹:秋天之竹,代指竹笛。

念奴嬌·登建康賞心亭呈史致道留守賞析

  登覽懷古之作,往往以歷史的變遷寄寓對國事的感慨,借古諷今,以雄深跌宕為勝。對於知己的唱和之作,往往是心語的傾訴,以誠摯深切為高。要將這兩種意思打和成一片,就需要糅合兩種不同的美學風格,兼有雄深與溫婉。這是一種難以達到的妙境,而本詞顯然達到了這一境界。[3] 此詞分以下幾個方面下筆:建康的地理形勢、眼前的敗落景象,並用東晉名相謝安的遭遇自喻,表達詞人缺乏知音同志之士的苦悶,最後用長江風浪險惡,暗指南宋的危局。

  開頭三句,開門見山,直接點明主題,抒發內心感情基調。然後再圍繞主題,一層一曲地舒展開來。「上危樓,贏得閒愁千斛」,是說詞人登上高樓,觸景生情,引起無限感慨。「閒愁千斛」,是形容愁苦極多。「閒愁」,是作者故作輕鬆之筆,其實是作者關心國事但身不在要位始終不能伸抗金之志的深深憂愁。

  四、五兩句,採用自問自答的方式,把「弔古傷今」落到實處。「虎踞龍蟠何處是」?問話中透出今不比昔的悲涼。據《金陵圖經》記載:「石頭城在健康府上元縣西五里。諸葛亮謂吳大帝曰:『秣陵地形,鍾山龍蟠,石城虎踞,真帝王之都也。』」正因為如此,健康曾經成為六朝的國都。但在辛棄疾看來,此時卻徒留空名,和一片敗亡的氣息。這裡暗中,譴責南宋朝廷不利用健康的有利地形抗擊金兵、收復中原飽含感情的問答異常生動地勾畫出詞人大聲疾呼、痛苦欲絕、氣憤填膺的形象。「興亡滿目」,「興亡」是偏義詞,側重於「亡」字。

  「柳外斜陽」五句,是健康眼前的景象,把「興亡滿目」落到實處,渲染一種國勢漸衰悲涼淒楚的氣氛:夕陽斜照在迷茫的柳樹上;在水邊覓食的鳥兒,急促地飛回窩巢;垅上的喬木,被狂風吹打,飄落下片片黃葉;一隻孤零零的小船,漂泊在秦淮河中,匆匆地向西邊駛;不知何人,吹奏起悲涼的笛聲。映入詞入眼簾怎能不勾起作者憂國的感歎。同時詞人獨選此景,也正是意在表達自己內心的情感。從構思而言,上片三個層次,採用層層遞進、環環緊扣的筆法,銜接極為嚴密。而各個層次,又都從不同的角度,加深和強化主題。

  上片十句側重於弔古傷今。下片十句則側重於表現詞人志不得神、無法實現抗金國收河山壯志的愁苦,及其對國家前途的憂慮。下片亦分三個層次,前五句為一個層次,是曲筆。次三句為一個層次,是直抒胸臆。最後兩句為一個層次,是比喻。各層次的筆法雖不相同,但能相輔相成,渾然符契。

  「卻憶安石風流」五句,用謝安(安石)受讒被疏和淝水之戰等典故。前三句寫謝安早年寓居會稽,與王羲之等知名文人,「漁弋山水」、「言詠屬文」,風流倜儻逍遙灑脫。作者借此表達自己本也可隱居安逸但憂國之心使其盡小國事,以至「淚落哀箏曲」。晉孝武帝司馬曜執政,謝安出任宰相,後來受讒被疏遠。

  「淚落哀箏曲」,是寫謝安被疏遠後,孝武帝有次設宴款待大將桓伊,謝安在座。桓伊擅長彈箏,謝安為孝武帝彈一曲《怨詩》,藉以表白謝安對皇帝的忠心,和忠而見疑的委屈,聲節慷慨,謝安深受感動,淚下沾襟。孝武帝亦頗有愧色。詞人在此借古人之酒杯,澆自己之塊壘,曲折隱晦地表達未見重用志不得伸的情懷。「兒輩」兩句,寫謝安出任宰相未被疏前,派弟弟謝石和侄兒謝玄領兵八萬,在淝水大敗前秦苻堅九十萬大軍的事。當捷報傳到健康,謝安正在和別人下棋。謝安了無喜色,仍下棋如故。別人問謝安戰況時,謝安才漫不經心的答道:「小兒輩遂已破賊。」這段歷史,本來說明謝安主持國事,沉著與矜持。可是,辛棄疾改變了它的原意,把詞意變成:建立功名的事,讓給小兒輩干吧,我只須整天下棋消磨歲月!不難看出,這裡包含著詞人壯志未酬、虛度年華的愁苦,同時也給予議和派以極大的諷刺。

  辛棄疾為詞氣魄不亞於東坡,但這裡卻屢用喻指,語含譏諷,可見長期的壓抑使之極度憤懣,而面對現實除了無奈更別無他法。

  「寶鏡」三句,筆鋒又雙從歷史轉到現實,詞人用尋覓不到「寶鏡」、夜幕降臨、無人勸酒,暗喻壯志忠心不為人知、知音難覓的苦悶。「寶鏡」,唐李濬《松窗雜錄》載秦淮河有漁人網得寶鏡,能照見五臟六腑,漁人大驚,失手寶鏡落水,後遂不能再得。這裡借用此典,意在說明自己的報國忠心保國之才無人鑒察。劉熙載說:「稼軒詞龍騰虎擲,任古書中俚語、瘦語,一經運用,便得風流,天姿是何敻異!」(《藝概·詞曲概》)的確,「寶鏡」三句,感情基調雖然悲憤沉鬱,但詞句卻含蓄蘊藉,優美動人。

  最後兩句,境界幽遠,寓意頗深。它寫詞人眺望江面,看到狂風怒號,便預感到風勢將會愈來愈大,可能明朝長江捲起的巨浪,會把岸上的房屋推翻。這兩句不僅寫出江上波濤的險惡,也暗示對時局險惡的憂慮。

  「弔古」之作,大都抒發感慨或鳴不平。辛棄疾寫得尤其成功,感人至深。《宋史》本傳稱其「雅善長短句,悲壯激烈」。即說明辛詞此類作品的豪放風格。

念奴嬌·登建康賞心亭呈史致道留守創作背景

  公元1168年(宋孝宗乾道四年),辛棄疾任建康(今江蘇南京)通判,當時他南歸已經七個年頭,而他期望的抗金復國事業,卻毫無進展,而且還遭到朝中議和派的排擠打擊。詞人在一次登健康賞心亭時,觸景生情,感慨萬千,便寫下此作。
詩詞作品:念奴嬌·登建康賞心亭呈史致道留守
詩詞作者:【宋代辛棄疾
詩詞歸類:【弔古傷今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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